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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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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這個人我也找過,不知所蹤,但多半已經死了吧。”神啟一臉嫌惡地說道。

公儀徵心想,明霄法尊都找不到的人,神啟又如何能找到?

他默默將兩張面孔記在心裏,對神啟說道:“教主引我們現身,是自以為揭穿我與陰墟勾結,可以作為把柄,要挾我交出完整的引鳳簫。”

“不錯。”神啟沒有否認,“我想要找的,只是危情,什麽道盟七寶、鳳凰冢,我根本不在乎。都說鳳千翎已死,引鳳簫是開啟鳳凰冢的鑰匙,誰也不知道鳳凰冢內到底是什麽情況,若讓道盟那些人率先找到了鳳凰冢……”

公儀徵心道,如果謝荀便是鳳千翎,那鳳千翎絕對沒有死,如果鳳千翎沒有死,鳳凰冢的傳聞又是從何而來?

知道得越多,真相便越撲朔迷離……

“教主不願意讓世人知曉危情與鳳千翎有關。”公儀徵對神啟自然有所保留,沒有說出自己知道的線索,而他也看出了神啟的擔憂。

“引鳳簫其餘碎片在你手中,你是明霄法尊的得意弟子,應該有辦法覆原引鳳簫,幫我找到鳳凰冢。待我尋到鳳凰冢,查清鳳千翎的生死和危情的下落,便原物歸還,你們道盟的寶物,我根本不稀罕。”神啟說道。

神啟的話勾起公儀徵的心思——公儀乾對外隱瞞公儀淳的去向,大概和神啟擔憂的一樣吧,擔心公儀家家主與鳳千翎私奔之事被天下人知曉,公儀家聲名掃地,連著公儀徵也會受人指點。

公儀徵想要找到母親的下落,公儀乾認定公儀淳是受到脅迫而離開,絕非自願,也想要還公儀淳一個清白。可是在公儀乾看來,在世人眼中是清白的,那便夠了,若是追根究底,當著眾人的面揭開往事的真相,他們能承受得住往後的流言蜚語嗎?

神啟不知道公儀家的陰私,但見公儀徵沒有堅決反對,而是陷入深思,他也心中一喜。

“我可以答應你。”公儀徵沈默良久,方才開口,“不過,想要覆原引鳳簫,找出鳳凰冢的線索,並不如你想的那麽容易,須得將所有碎片帶回神霄派,以煉器之術覆原,再借由法陣之力溯源,才能找到鳳凰冢的所在。”

“你的意思,是讓我先將最後一段碎片交給你。”神啟似有猶豫。

“神教主擔心我出爾反爾?”公儀徵笑了笑。

神啟知道,自己並沒有太多選擇,他修為雖高,但這些術算煉器之事,終究還是神霄派最為擅長,他只能將希望放在公儀徵身上,而他唯一的把柄,就是晏霄的身份,還有公儀徵與晏霄的關系。

他定下心神,沈聲道:“我信你。”

“那便按教主原來的計劃,明日便將‘邪修’的屍體和引鳳簫的碎片交給劍尊。”公儀徵淡淡道,“我們回到神霄派會盡快找出鳳凰冢的下落,若有線索,我會第一時間告知教主。”

神啟沈默著審視公儀徵,良久方笑著道:“我以為,你們這種正道仙門的弟子,最是迂腐古板,滿腦子的克己覆禮,正邪不兩立,想脅迫你就範怕是不容易。沒想到你與傳聞中的大不相同,看似謙和溫文,實則狂傲悖逆,哈哈哈哈……”

神啟放聲大笑,語氣之中卻沒有絲毫嘲諷,反而毫不掩飾對公儀徵的賞識,還有稍縱即逝的遺憾——天生道骨,多智近妖,可惜不是截天教的弟子,不是他的傳人。

“世人皆有私心,而我並非聖賢。”公儀徵神色淡淡,“道盟有道盟的規矩,我心中亦有我自己的道,不違背我心中道義,又有何不可為?”

“好!”神啟一聲喝彩,“我最痛恨道盟那些死板的規矩,什麽是正,什麽是邪,難道就由他們說了算嗎?不過是一群畫地為牢,自己往枷鎖裏鉆的傻子。人活一世,修短百年,就該快意恩仇,從心所欲,唯有自在,方能離恨。”

這便是截天教的教義,百年來一直為人詬病,認為趨近於邪教。若非截天教對弟子有約束,也沒有傷人事件發生,恐怕早已被道盟剿滅了。

公儀徵受神霄派的規訓,表面上是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幾乎不見任何鋒芒,但唯有極親近之人,才會知道那雙幽深的黑眸之下潛藏的不馴與淡漠。被譽為天下第一聰明人的公儀徵,或許是將世間一切都看得太過通透,真正能入得了他的眼,他的心的人與事少之又少。那些約束言行的規訓,就像一個一吹即破的法陣,他看似困在其中,只不過是自己懶得走出去,但他若要離開,又有誰能阻攔得了?

神啟神色玩味道:“你與閻尊勾結,又背著宗門與我合作,當真就不怕事情敗露?”

公儀徵把玩著春秋扇,淡淡笑道:“若是怕,便不會做了。”

“神霄派真是專出逆徒。”神啟低笑一聲,深深看了公儀徵一眼,“來日若神霄派將你逐出師門,你可以來截天教找我,自在天首座的位子還空著。”

公儀徵微微一怔,卻聽身旁傳來晏霄一聲冷哼:“即便他叛出神霄派,也輪不到你們截天教跟本座搶人。”

——什麽玩意兒,連道盟七宗都排不進的破爛宗門,自在天首座都被一個男人拐走了,還好意思當著她的面挖她的人。

晏霄無意識地攥住了公儀徵的手腕,公儀徵眉眼微顫,卻泛起了溫煦的笑意。

神啟看到晏霄鳳眸中濃烈的殺意與毫不掩飾的占有欲,再看公儀徵揚起的唇角,心中暗嘆一聲——又是一對癡男怨女。

人間十月,西洲已經落雪,而南方依舊溫暖如春。

不同於擁雪城的遺世獨立,神霄派坐落於人間繁華地,四季如春,又有遼闊平原,萬裏沃土。數千年來,每逢戰亂,便有流民遷徙至此,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以神霄派為中心的百鎮千莊。而這其中,又以聚仙鎮和神霄派關系最為密切,名聲最為響亮。

雲夢和玉京都是俗世繁華之地,往來多為凡人,或商賈,或權貴,修士雖有卻是罕見,而聚仙鎮雖以鎮為名,路上往來者卻常見修道之人。觀行人服色,多是神霄派的外門弟子,但也有不少其他宗門的修士,打扮得最為清麗秀美的,自然是花神宮的修士,萬棘宮的修士多為草木妖精,因此非紅即綠,懸天寺的行者向來衣著樸素,而擁雪城的劍修最喜白衣,最難辨認的是四夷門的修士,衣著隨性,與散修無異。

這路上行人除了道盟修士,也不缺妖修散修,然而在神霄派的威懾下,沒有宵小敢在此作惡生事,聚仙鎮自然也能得千年繁華。

一個紅衣少女一陣風似的跑出了樞機樓,見後面的人沒跟上來,她又站住了腳步,叉著腰皺著眉頭,回頭等待同伴。

“拾瑛,你這麽急做什麽,公儀徵他們應該明日甚至後日才會回來。”微生明棠一襲白衣勝雪,俊美如畫中仙人,他揣著手不緊不慢地走出樞機樓——不,確切說,他是有意拖延。

公儀徵曾和他們提過,待拿回引鳳簫便會回神霄派請明霄法尊覆原,因此拾瑛妖丹剛好,便迫不及待地要來神霄派等他們兩人——晏霄和七煞。

拾瑛從來不懷疑,她英明神武舉世無雙的尊主能救出七煞,她只需要聽尊主的安排好好等著就是了。

“我說過我自己能來,你慢吞吞的,為什麽非要跟過來。”拾瑛不滿地皺著眉,嬌艷的小臉即便是生氣也顯得可愛生動,“你父親不是不讓你出門嗎,回頭他又打你,我可不救你了!”

微生明棠哭笑不得,這只小貓還真是會過河拆橋,把人用完就扔。這幾日在他的藥園每日都是好吃好喝養著,回靈丹當糖球吃,一張小臉被滋潤得白裏透紅,容光煥發,雖說對他也有了幾分好臉色,但是妖丹一恢覆,便忙不疊地要跑,絲毫沒有留戀就要甩了他。

果然有主的貓不好養……

“我還不是擔心你獨自出過遠門,就你這橫行霸道的性子,要是在聚仙鎮闖了禍,馬上就會被神霄派的人逮住,到時候還要麻煩你家尊主再救你。”微生明棠雖是關心拾瑛,但嘴上慣不會說好聽的話。

拾瑛不服地鼓著腮幫子,想大聲反駁,又怕引人註目,忍了忍,還是壓低了聲音悶悶道:“我才不會給尊主惹麻煩。”

微生明棠忍俊不禁,擡手摸摸她的腦袋:“我來過聚仙鎮一次,知道哪裏的廚子做飯最好吃,你肚子餓不餓?”

一句話讓拾瑛火氣全消,琥珀色的貓瞳洋溢著興奮的光芒,腦袋連連直點:“我餓了!”

微生明棠心生感慨——自己要不是跟著來,只怕這只笨貓隨便一頓吃的就能被人騙走……

幾日相處下來,拾瑛潛移默化地習慣了微生明棠的親近,小貓腦袋只有尊主能摸這個原則也漸漸忘了。

微生明棠到如今才明白為什麽有些人被小貓撓得一手的抓痕還是樂此不疲。拾瑛受傷頭兩日人總是懨懨的,微生明棠看著心疼,一日六餐山珍海味地往屋裏送,親自餵拾瑛吃飯,看著拾瑛一點點恢覆了氣色,他心裏才安定許多。

期間微生明蕤得知拾瑛受傷的事,還找了幾個道盟的修士來“除妖”。

道盟自有約束惡妖的一套準則,無故傷人殺人者,即為惡妖,知情民眾上報樞機樓,便會有道盟派出修士捉妖審判。微生明蕤見微生垚受傷不輕,又驚又怒,她萬萬沒想到微生明棠藏著的那個妖女會如此強大,更沒想到的是,微生明棠大逆不道,縱容妖女打傷生父。

微生垚不知道是如何想的,竟不讓微生明蕤上報樞機樓,只說是家事,無須驚動道盟。

微生明蕤面上應下了,回去之後卻越想越氣。她從小到大幾乎沒受過任何委屈,微生明棠雖然不喜歡她,但只要不惹到他頭上,動了他的花草,他也不會和別人過不去,最多也就是嘴上不饒人,多討微生垚幾頓打。但如此逆反還是第一次,微生明蕤思來想去,定是那個妖女把微生明棠帶壞了。

微生明蕤讓人日日盯著藥園,得知妖女受了傷,她當即便去樞機樓上報了惡妖傷人之事。

聽說惡妖修為高深,報案的又是微生氏本家的大小姐,道盟當日便指派了一小隊高階修士,前往微生家收妖。

當時微生明棠正陪著拾瑛吃飯,便聽到藥園外傳來不尋常的動靜,他急忙出門查看,便看到整座藥園被囚籠似的結界罩住,園中仙草感受到了威脅,招展起枝葉,張牙舞爪似做出防備的姿態。

微生明棠還未弄清楚情況,便被一道金光纏住了腰身,拽出了藥園。

動手的是個懸天寺的得道行者,他知道微生明棠是微生家的少主,擔心他被惡妖迷惑,也擔心他被惡妖所傷,這才把微生明棠拉出了包圍結界。

微生明棠聽了行者的話,得知對方的來意,氣得發抖,連連冷笑道:“惡妖傷人?微生明蕤一面之詞,造謠汙蔑,你們查都不查就來捉妖了嗎?她說的話你們信,難道我說的就不信了嗎?”

來者面面相覷,想起微生明蕤說,自己的哥哥被惡妖迷惑了心智,如今看來好像是不假。

結界之內妖氣彌漫,顯然那確實是修為極高的大妖。

屋內的拾瑛見微生明棠出了門便沒了動靜,心裏生出警覺,她扔下筷子便沖出了房門,擡頭卻看到了禁妖結界。

這是懸天寺的結界,對妖族克制極大,妖氣在結界之內顯形,拾瑛本就妖丹受創,更是經不起結界的壓制,頓時臉色發白,半跪在地。

“那個惡妖似乎身受重傷。”結界外的行者看到這一幕,松了口氣。

微生明棠卻怒火大熾,忘了自己修為低下,他猛地攥住行者的衣袍,厲聲道:“撤了結界!”

行者嘆了口氣,神色不善地看著微生明棠:“微生少主,此妖惑人心智,又傷了你的父親,你怎麽還執迷不悟?”

微生明棠咬牙道:“人傷人就可以,妖傷人就該死嗎?她是出手傷人,但那也是為了救我!道盟律令,無故傷人是為惡妖,她雖出手,卻事出有因,又有哪裏違反了道盟的律令!”

行者微微一怔,又道:“你是說,她見你父親打你,這才出手制止?”

“不錯!”微生明棠焦急地看了一眼結界中的拾瑛,她小臉煞白,似乎十分痛苦,“還請行者明鑒,立即撤了結界!”

行者搖搖頭,嘆息道:“父親責打兒子,本就是天經地義,她一個外人,又是妖族,怎能插手制止,還打傷了人?”

拾瑛身在結界之中,聽不見外面的聲音,耳中一片嗡鳴之聲,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腦海中念著晦澀的經文,讓她頭腦脹痛,妖丹震顫。

她艱難地擡起頭,看到一個禿頭行者正對微生明棠說什麽,微生明棠一臉怒容,那個行者搖了搖頭,竟一揮袖子,變出一道鎖鏈將微生明棠禁錮住了。

拾瑛擰起秀眉,清澈的貓眼燃起熊熊怒火,她半跪在地,單手撐著地面,身後化出原形法相,一頭威風凜凜的火紋豹貓在她身後睜開了冷漠的眼瞳,發出一聲暴怒的尖嘯。

園中仙草仿佛被狂風拂過,颯颯生響,但隨即都興奮了起來,好像有了靠山一樣挺起了枝幹,對著結界外的修士散發出了濃烈的敵意與殺氣,碩大的枝葉拍打著結界,竟將結界震出了一絲裂痕。

“這是怎麽回事?”結界外七八個修士大驚失色,看著暴動的花草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這園中一草一木,都是微生明棠十幾年來精心灌溉滋養而成,早都生出了幾分靈智,也有了護主之心。此刻見微生明棠被人欺辱,靈花異草都動了怒,各展所能想要撕開這層結界,救回微生明棠。

微生明棠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他怔怔看著為他而搖曳的滿園花草,看著不管不顧沖上前來想要沖破結界的拾瑛,清俊的面容竟露出了一絲笑意,只是眼眶還是悄悄紅了。

暴怒的拾瑛在靈花異草的幫助下,三兩下撞破了結界,向當先那個行者撲去。

行者冷哼一聲,將手中的檀木珠串拋了出去,雙手結印想要幻化法器,然而一根細長而堅韌的藤蔓迅如閃電,將那珠串從空中勾走。

枝葉瘋狂地生長,妖花張開了猩紅的口,蒲扇似的葉子用力拍下,力重千鈞!

幾個修士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之間被打得措手不及。

拾瑛拍散了微生明棠身上的鎖鏈,氣息仍有些不穩,她眼中冒著火花,惡聲惡氣道:“你父親讓人來抓你了嗎!”

微生明棠一怔,看著眼前嬌小虛弱,卻又一身淩人盛氣的小姑娘,心口好像被暖流填滿了,柔軟到了極點。

原來她這樣奮不顧身地沖出來,是擔心他被抓走啊……

微生明棠自然知道,這些人的目標是拾瑛,而不是自己,但是拾瑛這樣問的時候,他露出了一絲委屈又可憐的表情,低聲道:“是啊……”

拾瑛將微生明棠拉到了自己身後,冷冷地看著來者不善的修士:“別怕,有我呢!”

小貓雖然會在他手上留下淺淺的抓痕,但是若有人欺負了他,她卻會亮出真正的利爪與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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